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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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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

羅少知本人此刻正頭皮發麻。

她在想文承怎麽還不挪眼,宴上這麽多人,他盯得未免太明目張膽了些。

羅少知的目光雖然一直黏在靜安王夫婦身上,心思卻飛到了九霄雲外,朱憫就好像是國公府門口的那兩尊石獅子似的,幽默地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,留下“霸氣側漏”四個字,除此之外再沒別的印象。

許是她看得太緊,引起易雪衣的註意,易雪衣頷首朝她微微一笑,羅少知就心虛地彎了彎嘴角,回以禮節,哪知文承盯過來的視線更加瘆人了。

羅少知及時低頭,給自己倒了杯茶,安靜如木雞。

過了許久,帝後親臨,諸宮行大禮,舉杯相敬。

闔宮家宴,諸多後宮瑣事,有妃嬪提起四殿下和貴妃,皇後娘娘便關懷了羅少知幾句。

文承冷冷清清地坐在熱鬧中,格格不入。

他這樣擺臉子,皇上卻好像沒看見一樣,其他人就更不會在意。

獨獨羅少知,喝下幾杯禦賜宴酒腦袋糊塗,忍不住多看了文承一眼,不巧正被上座的一位嬪禦看見,好端端地說起絳衣侯府和吳國公府不久前定下的婚事,言語間夾著幾絲探詢的意思。

聖賜的婚事必得大操大辦,準備個一兩年都不為過,日子還早著。

可有娘娘提了,羅少知只能頭疼地裝一只閨中羞澀俏鵪鶉,端酒垂眸,順帶豎起耳朵細聽文承的反應。

文承平靜地說:“禦酒易醉,羅小姐還是少喝些為好。”

四下一靜。

羅少知靜住,酒杯端在手裏不上不下地懸著,喝也不是、放也不是。

各種視線從周圍打探過來,羅少知穩穩地放下酒杯,起身對皇上皇後行了一禮,道自己不勝酒力,想休息一二。

想得美,這鍋她才不接。

得了帝後應允,從太極殿退下,正值午後,太陽高照。

羅少知在宮女隨侍下登到附近海池邊的一座清涼臺上吹風,沒多久聽得階下傳來腳步聲,居然是靜安王妃,她也退宴躲懶來了。

遣開宮女後,清涼臺上只剩下兩人,羅少知行完禮正想問王妃怎麽也出來了,易雪衣搖著團扇,淺聲問:“方才宴上見小姐酒後臉色不太好,便想來看看。”

羅少知悟了。

她素來不愛飲酒,一碰便臉紅,想來是讓旁人誤會了。

難怪文承方才莫名提停酒這茬,她還以為這人不講良心,當著宴上眾人的面把鍋往自己身上甩。

“多謝王妃提醒。”羅少知道謝。

易雪衣見她說話還算有條理,挑了個位置坐下,溫和道:“聽說前段日子小姐病倒,身子可好些了?”

“只是微小風寒,幾日便好了,”羅少知道,“有勞王妃掛懷。”

四殿下平白無故吃壞東西,還沒弄清背後深因,不怕一萬就怕萬一,這個節骨點上羅少知實在沒法以平常心看待靜安王府,語氣雖和從前沒什麽區別,心中卻隱隱覺得慚愧。

倘若日後查明此事和靜安王府無關,這通疏離便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活該擔上“忘恩負義”四個字。

易雪衣點了點頭,搖扇不語。

過了小會兒,易雪衣忽而道:“入暑炎熱,小姐喝了酒,一個人在宮中行走,須得當心些。”

羅少知心中一凜,不動聲色道:“是。”

易雪衣又輕聲提點了幾句,羅少知一字不落地聽進去,待人走了,一個人站在亭臺邊,神色變得極為凝重。

易雪衣是在提醒她,身邊有危險?

四殿下的事情才過,如果有人挑這時候對吳國公府下手,目的未免太明顯。

照易雪衣的意思,背後之人常於宮中行走,指的便是二皇子了……昭兒才這麽點大,和二殿下親如一母所出,他當真能狠下心對親弟弟下手?

大熱天的,羅少知出了一身的冷汗,理智告訴她易雪衣的話不可全信,朱憫日後是要坐上皇位的,靜安王府更為危險。

但同時,她又有強烈的直覺,帝王家的親情永遠敵不過對皇權的欲望,除非昭兒永無繼位的可能,否則他和二皇子間的所謂兄弟情誼,只會是一抹奢念。

羅少知冷靜了近一盞茶的時間才壓下心頭震意,感到身上的酒意散了,腦子裏無比清醒。

她站在亭臺邊,仔細思索了小會兒,打算先回太極殿再說,沒料到一轉身,後頭石桌邊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來。

羅少知嚇得一抖,瞠目道:“你什麽時候來的?!”

文承坐在桌邊,眼神幽幽,語氣更幽幽,道:“若我要害你,你此刻就該在海池裏泡著了。”

羅少知:……

她尷尬地咳了下,連忙遠離石臺邊,挪到安全位置,忐忑道:“侯爺怎麽來了?”

文承打量著她還沒完全褪紅的臉色,皺眉道:“你不能飲酒?”

……當真是雞同鴨講。

羅少知用手背碰了碰臉頰,還熱著,想來顏色應當還沒褪,紮眼得很,還不如多歇一會兒再回去。

“從前甚少飲酒,沒經驗,”說著,羅少知在文承對面坐下,疑惑地問,“侯爺身上沒有酒氣,怎麽也出來了?”

文承幹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:“吵。”

行吧,就是打死不認和她有關。

羅少知吃癟,移開視線,沒話找話,“侯爺走路腳步聲未免太輕。”

文承冷淡地瞥過來,“是你醉得不輕。”

“胡說,”羅少知嘴皮子一掀,吐字極快,“我很清醒。”

說完,她有點沈默,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額頭,不確定了,“我……醉了嗎?”

文承歪頭,“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?”

“羅少知。”

文承挑眉。

羅少知失語。

真醉了,這樣無聊的問題她居然還認真回答了。

可剛才和易雪衣談話,自己分明表現得很正常。

羅少知很沒底氣,糾結了小半天,眼神閃躲,壓低聲音問:“侯爺可看見靜安王妃了?”

文承一個字沒回,就連眼睛都沒擡。

羅少知知道他聽了進去,謹慎道:“王妃方才同我說了些話……”

文承終於有所反應,“什麽話?”

羅少知:“當然不能告訴你。”

文承:……

羅少知覺得這樣說有些不妥,補充道:“宮中人多眼雜,侯爺還是等回去再問吧。”

文承眼神覆雜地看著她,“羅少知,你醉了。”

“我知道,”羅少知自顧自地嘆了口氣,語氣沈痛,後悔不已,“是我大意了,若有人想在這時候害我,必定一打一個準。”

人是醉了,說的話卻很有邏輯,就是膽子大了些,什麽心裏話都往外說。

文承覺得她這副模樣很有意思,嘴角彎了彎,抱臂好整以暇,問:“誰要害你?”

“我也不清楚,”羅少知閉上眼,在腦門上拍了兩下,模糊道,“我,或許能猜到……但我也不確定。”

她表現得糾結,文承沒再繼續問下去。

休整了幾息,羅少知吐氣睜開眼,就見文承眼神靜靜,視線越過自己,正看向自己身後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她下意識問。

文承:“死人。”

羅少知後脖一涼,毛骨悚然,驚悚地扭頭,只見身後清凈無一物,要一定說有,便只剩下遠處在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池水,和一座座遙遠相鄰的亭臺。

那一瞬間,羅少知很想罵人。

文承收回目光,用極輕淡的語氣道:“你看不見。”

羅少知瞬時寒毛倒豎。

文承對她微微一笑:“不做虧心事,不怕鬼敲門,你害怕?”

羅少知硬邦邦地回道:“不好笑。”

這笑話著實冷了點。

文承指尖在石桌上輕輕叩了下,語氣不明,道:“你不是很愛笑?”

羅少知:?

羅少知沒明白文承的意思,“啊?”

以她對文承的了解,這語氣應當是不高興了。

可他有什麽不高興的,自己又哪兒惹著他了?

還是說,那會兒在宴上,有嬪禦提起他們倆的婚事,撩著他這只大老虎的胡須了?

羅少知納悶地問:“你又不高興了?”

文承頓了下。

羅少知怨念十足,“又不是我讓人提的,你這也要怨我?”

文承的眼神變得很一言難盡。

他垂睫,靜靜地說了四個字:“對牛彈琴。”

羅少知麻木地“哦”了一聲,悶悶不樂,撇過臉望著遠處出神。

兩人就這樣在亭臺樓裏對坐著,彼此不說一句話,好似一對般配的坐石。

海池邊風大,羅少知的腦袋不知不覺地放空。

她覺得自己似乎想了許多,又似乎什麽都沒想,身體居然在這樣的氛圍裏得到前所未有過的放松,好似撂下了負壓已久的重擔。

羅少知的眼中漸漸流露出一點稍縱即逝的哀意,兩彎遠黛微微顰蹙,欲語還休,“……文三。”

文承看過來。

羅少知咬了咬唇,輕聲道:“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。”

萬一她出了什麽意外,萬一哪天她不在了,天底下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讀懂他的心……

文承擡著眼眸,大概是在審視她這句話的真實用意,羅少知不由變得更悲傷了,心想好心當作驢肝肺,到底是誰在對牛彈琴。

沈默了好半天,文承忽然起身,羅少知以為他嫌煩了打算回去,下意識跟著站起來,卻見文承朝自己走過來。

走到羅少知身前,文承微微俯身。

羅少知顫了一下,想要往後退,卻被文承伸手擡起了下巴,被逼迫著與那雙極具壓迫力的眼眸對上視線。

風吹亂了羅少知的耳發,她的心便也跟著亂七八糟的。

文承低聲說:“當真是醉得不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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